“二哥,他就是四娃前些日子说的那个孩子?”一个说:“也不是他说的那么像吧?”年长一些的盯着男孩不说话。
“二哥,”年轻的一个犹豫着又说:“感觉这孩子挺重情义的,要不就算了吧。”年长的扭头盯着年轻的那位,目光里带着萧杀的寒气,看得那年轻的低了头,过了会儿,年长的喝了口茶缓缓说:“六,你忘了教是怎么死的么?你忘了咱们那些兄是怎么死的了么?也忘了你自家儿子是怎么死的了么?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这么多的妇人之仁?教对他们怎样?仁至义尽,一个不杀!我当年劝教至少要杀了那老东西,以绝后患,可教念兄之情,又说既然要立志建一个新世界,就要讲什么法制,搞什么不流血的,嗯,不流血的那个叫什么革命,不但不杀,还把那老东西养的白白胖胖的,可等那老东西重新掌权,又怎样?他们连刚出生的娃子也不放过!”男人说的严厉,声音却压的极低,喧闹的茶馆里,四周的茶客绝想不到在他竟称呼当今皇上为“老东西”。
年长的顿了顿又说:“他赵起背信弃义,猪狗不如,妄对教对他的栽培之恩。为了教,为了千千万万冤死的兄,我一定要让他死在自己的亲生儿子手里!”年轻的脸上一时有些落寞,呆了会儿,轻声说:“二哥,可他儿子那孩子已经死了。”年长的摇摇头,淡淡说:“是真是假并不重要,只要赵狗相信是他儿子,临死前认为是自已儿子杀的他就可以了!”瞅了瞅手里的一个梅花型的铁器说:“以前咱们骗他儿子说他是咱们教的儿子,骗他说他脚心的梅花是咱们烙的,是为了让他将来能混进赵府为他父亲报仇。”又看向对面雪地里的男孩说:“赵狗的那个儿子既然那么短命,现在咱们也只能给这个孩子烙一个,让他去骗那边,让赵狗相信他就是自己丢的儿子。”那年轻的正要说什么,这时,街对面男孩身边围上了几个公差,也不跟男孩费什么口舌,举着腰棍就往他身上抡,几下便把男孩打倒在地,又争相上前猛踹猛踢,男孩不叫也不喊,只是踡着身子,双手护着头。
看到此处,年轻的汉子蹭的从位子上站了起来,朝那边奔过去。
几个公差仍是不断的踹打着,旁边那个叫刘婶的妇女面色不忍,说:“阿宝兄,赶走就行了,别闹出人命。”领头的那个肥头大耳公差刚才一脚踹在了雪地上,正揉着,过头喘着气说:“刘婶,你就是心肠好,这野杂种打死一个少一个!”说完正要头接着踹,却给一个大胡子汉子硬生生的把住了身子,动不得半毫,挣了一下,却是挣不动,当即要发怒,这时,另一个年长一些的大胡子汉子上前笑迷迷的递上一碎银子,谄媚说:“大人,这是小的孝敬您喝茶的,兄们都打累了,让小的帮您清理这小杂种可好?”那公差头目愣了一下,接了银子,在手里掂量了一下,也不理那汉子面相比他要大的多,大咧咧的说:“既然老你这么说了,老哥我就卖你这个面子。”头冲几个手下喊:“兄们,歇了吧!”几近午时,白白柔柔的雪仍细细落着,抚着街上行人的笑意,街边一家包子铺,靠门的一张桌子,男孩与那两个大胡子汉子坐在一起,男孩不时的斜眼瞅一眼停在门外的一辆马拉货车,车斗子里这时正放着一具棺材,年轻的汉子见此,抚着男孩的手,安慰说:“别看了,没人会偷一具尸体的。”忽的住了嘴,拿起男孩的手,细细端详起来,见那满是污垢的小手,掌心厚厚一层茧子,想是长年流浪握棍子的原因,十指同乎都变了形,左手小指只余半截,不知是不是因为跟哪个乞丐争食时给人咬掉的,手背上几乎无一处完好皮肤,更不知曾挨过多少棍棒,上面在上午时新增的伤正凝着血。
汉子默默把男孩破旧发着异味的袄口向上撸了撸,见那小胳膊上露出七八道深浅不一的疤痕,有几道应该是狗的齿印,呆了呆,汉子说:“来,把袄扣子解开,让六叔看看里面。”男孩愣了一下,却也不说话,默默的解了扣子,现出袄里一件青布夏衣,破着几个大洞,像一件抹布挂在肩上,汉子把那抹布轻轻撩起,见男孩胸前腹下长短、深浅不一的疤痕之上,又附着密密麻麻的鞭印,汉子虽说也是刀锋剑影里走过来的人物,仍愣在那里,缓缓摸着鞭痕,一时湿了眼,却听男孩轻轻的说:“这个我不怪他们,是我不好,爷爷说人穷志不穷,我不该偷人家的东西,不该辱没了我爹的魂灵。”“爷爷?”汉子问。男孩看了看车上的棺材,不说话。“你爹是谁?”汉子又问。男孩呆了呆,说:“我爹是村里的教书先生。”摇摇头又说:“我爹死的时候我还不太记事。”“你娘呢?”汉子问。男孩系着扣子,停下,又摇摇头,淡淡说:“我娘也死了。”又说:“爷爷说我娘死前托他告诉我,让我一定要快快乐乐的活着。”听着男孩没一丝情感的调子,汉子不由又微微湿了眼,看着男孩轻轻的问:“你活的快乐么?”男孩低下头,久久不语,忽的说:“跟爷爷在一起,很多时候还是很快活的,我闯了再大的祸,爷爷也从来不打我也不骂我尤其是小的时候”“你小的时候?”汉子看着男孩稚气的脸,不由问。
男孩点点头,看着汉子,说:“爷爷常跟我说,让我不管活得有多苦,每天也要坚持笑一笑,可我实在笑不出来。六”汉子说:“叫六叔,从今后我就是你的六叔。”又指指旁边一直不吭声的年长汉子说:“这是你二叔。”男孩问:“六叔,是不是因为我不笑爷爷才会死的啊。”叫六叔的汉子湿着眼不说话,男孩看着他,淡淡又问:“我跟爷爷说了,等我长大了一定会照顾他给他养老的,爷爷当时很高兴,夸我懂事,可我现在已经长大了,可以照顾他的,为什么爷爷要死的呢?”旁边年长的汉子看着男孩淡淡问:“孩子,你恨这世道么?”男孩不说话,木着脸,小牙慢慢陷进嘴唇里。二叔端详着他的表情,点点头,又问:“不想再给人欺负吧?”男孩咬着嘴唇,点了点头。二叔抚着男孩的头,轻轻说:“二叔教你武功,从今后没人再敢打你了,愿意学么。”男孩眼里闪着光,狠狠点点头。
六叔看着男孩,又看看年长男人,嘴张了张,忍了忍,终于什么没说,低下头去。
这时,饭馆跑堂子送上包子,高喊着说:“久等了客官,这是刚出炉的肉馅包子,抱歉呐,今儿这客人实在是太多!”二叔夹了几个包子放到男孩碗里,男孩也不动手,只是盯着包子发着呆,又看向他,二叔柔声说:“饿了吧,快吃,不够二叔再点。”听他这么说,男孩伸手捧起了热包子,也不顾会烫着手嘴,边吹边急急的吃起来。六叔看着男孩,呆着不说话,也不动筷子,旁边二叔慢腾腾的嚼着包子,说:“六,怎么不吃?”六叔犹豫了一会儿,说:“二哥,要不让我教这孩子吧。”又说:“要是再”二叔停了嘴,冷冷看着六叔,直到对方低了头,淡淡说:“他只能学那套心法!这事你以后别再提!”二叔正说着,这时,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吃过饭挤着向外走,不小心碰了男孩一下,男孩顿时住了嘴,伸出两只胳膊把面前的碗护在怀里,头恶狠狠的盯着那男人,那男人却并不知情,出了门。二叔愣了一下,明白过来,抚着男孩的头,轻轻说:“没事孩子,有二叔六叔在,没人敢抢你饭。”又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孩子?”男孩说:“吴沐风。”二叔把名字喃喃重复了一遍,又问了男孩是哪几个字,说:“那叫你沐风好了。”顿了顿问:“沐风,你一直跟你爷爷一起的么?你们从哪里来的啊?”男孩点点头,说:“淮南那边,我爹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得病死了,爷爷一手把我带大,后来我家的地给官府的人抢去了,房子也给他们占了,把我们赶了出来,他们说爷爷是,是说爷爷不配住那么好的房子,再后来,那边又招了灾,讨不着饭,四处要着饭,慢慢的走到这里。”二叔问:“沐风,今天上午答应二叔的事,以后不会忘的吧?”男孩头看了一眼车上的棺材,摇摇头,坐直身子,盯着二叔说:“我发过誓了,只要有人肯帮我把爷爷好好安葬了,无论让我做什么,我都做!”“杀人呢?”二叔轻轻又问。
男孩呆了一下,咬着牙,点了点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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